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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济庙记 南宋 · 龚颐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至元嘉禾志》卷二四、道光《乍浦备志》卷二○
秀州海盐县乍浦之陈山,有灵湫,居山之半,水旱不涸不溢。
山椒有大石盘陀,岁三月十有八日,吴之阳山及此多云雾晦冥雷雨之变,俗传为白龙君以是日生于阳山,而归藏其母于是焉,故有祠事甚严。
州邑旱潦致祷,必先酹酒石上,有物蜿蜒即见。
崇宁四年部使者以闻,诏以显济名其庙。
宣和五年,又以昭苏旱虐,始封龙君为渊灵侯
绍熙元年四月不雨,至于六月睢阳李直养摄邑华亭部使以才荐,畀令事,还入境,漕河已断流,急走祠下。
俄有蜿蜒,举体金色,见神座上。
直养迎挹,即循其左臂而上至巾幞,因请归醮祠,复循而上如初,奁中出四龙子如
阖境惊异,见所未见。
三日,大雨沾霈,沟浍毕通,苗槁而兴。
诞寘蜿蜒及奁子于石,顷之俱无所见。
七月又旱,申祷旋应,适如其时日。
岁且丰稔,诏进封龙君为广惠灵侯,而龙母为庆善夫人。
命綍继下,神报益章。
明年三月直养以祠宇败挠,弗称夫上命与神施,遂裒众力,为建二大殿鼎新像设,且列四神像于后,以表四龙子之异。
四月,龙见于龙母殿,自空而下,其大如柱,光采夺目,观者震悸,不敢仰视。
五月,庙僧梦神人告将迎龙淮上,有曰:「计海邑之雨可支两旬尔」。
自是开霁,复雨之日果再浃也。
明年三月直养遣工绘龙于壁,至则壁尚湿,不可为也,念且归。
其夕梦金冠白衣神人曰:「令俾尔画龙,龙实难画」。
工曰:「画非难,壁湿尔」。
应曰:「乾矣。
东作行雨,自西而归,仍有珠,乃成龙。
更语而令,它日谒,而当诵《华严」》。
袖出经一卷,顾其后四神人云:「此亦而令所致也」。
工起视,壁果已乾,如戒而成。
有蜿蜒正白,复见神座,睨视壁閒久之,跃而入花壶。
四月郡守赵不迩以梅雨愆期,新作文以祷,其应立至。
六月直养请于郡,徙兴福院创庙之右,以广僧居而严香火。
直养状如此,以属楚国龚颐正纪于丽牲之石。
夫龙之为神。
变化无方,与天为徒,孰能测识?
上古之世,为人豢扰,有道之时,游其宫沼。
迨及后来,虽渺焉弗觌,而乘云御气,开阖化枢,呼吸风雷,主持旸雨,司民大命,克配君德,有不可诬者。
今兹龙君之神应暴著一时,耸动观听,春秋祈报,斯民是怙,阅千万祀宜无斁。
颐正不敢没其实,姑檃括比次如左,而系之以迎享送神之词云:海波奫沦兮海山巃嵷,其下潜通兮君之宫。
时思其母兮来舂容,菖叶生兮蒂融。
君之来兮雷隆隆,雨我田兮秧芃芃,我之德兮无初终。
君税驾兮匪阳斯陈,鼓钟庙享兮列鼎重茵。
君之宫兮屯云,蕙肴蒸兮芬芬。
兮抑亦荐其萍,君明其衷兮无吐芳新。
吹洞箫兮望极浦,君之归兮云在下。
十风兮五雨,右我海邦兮污莱斥卤。
君不来兮使我心苦,千秋万岁兮为民所怙。
封显灵侯崇宁四年九月五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九、《昭明太子事实》卷下
池州西昭明太子文孝:惟神生而多闻,学通四谛,历载数百,碑墨犹存。
迎置伽蓝,光相自发,有求辄应,无威弗通。
矧今承平,无文咸秩,为民庇福,宜有褒崇。
特贵侯封,永依乐土。
可特封显灵侯
昭德公诏大观元年六月十一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五、《昭明太子事实》卷下
池州文孝灵侯:尔才学俱备,仁孝兼全,虽不获施于当年,而英识不泯于令誉,共传于无穷。
庙食池阳,有祷必应。
进封公爵,神其享之。
可特封昭德公
水南八景 其五 金嶂晓云 明 · 何乔新
五言排律 押萧韵
翠岭倚层霄,祥云向晓飘。
轻笼琼岛树,润浥玉田苗。
捧日舒华盖,从龙曳绛绡。
连蜷时度壑,夭矫或成桥。
黛色晴如滴,风光昼未消。
为霖端有望,四海正枯焦(绛绡见东坡灵侯碑)
琅琊忠懿王德政碑 五代 · 于兢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四十一
粤自范金合土之制。
云师火纪之名。
禹别九州。
尧咨四岳。
莫不简求良辅。
宏济兆人。
彰克勤克俭之能。
垂可久可大之业。
嗣太叔宽猛之政。
仲尼富庶之言。
既茂勋劳。
宜标篆刻。
公名审知。
姓王氏
琅琊人也。
其胙土命氏。
疏源演派。
代济其美。
史不绝书。
后以太祖就禄光州
因家于是郡焉。
曾祖友。
光禄卿
王父蕴玉。
秘书少监
父恁。
光州刺史
继赠太尉
公即太尉之季子也。
初公兄潮。
志尚谦恭。
誉蔼乡曲。
善于和众
士多归之。
福建节度使陈岩
既向其名。
又以所属泉州
乃遣礼而请之。
及到任。
颇著家声。
后岩在军病甚。
不能视事。
军士等惧无统驭。
皆愿有所依从。
泉牧遂以郡委于仲弟审邽
而与公偕赴。
至则积恶者屏去。
为善者获安。
因诏授节度使
累加检校右仆射
于是刬其讹弊。
其章条。
三军无哗。
万姓有奉。
乾宁三年
仆射遘疾。
且付公以戎旅。
仍具表奏。
寻加刑部尚书威武军留后。
俄授金紫光禄大夫右仆射本军节度使
公器局端雅。
识理融明。
禀崧峤之真精。
得圯桥之妙略。
及膺帝命。
宠陟齐坛。
细柳连营。
旌旗动色。
蒲卢莅政。
草树逢
一年而足食足兵。
再岁而知礼知义。
方隅之内。
仰止攸同。
曩以运属艰虞。
人罹昏垫。
农夫释耒。
工女下机。
公既统藩垣
励精为理。
强者抑而弱者扶。
老者安而少者怀。
使之以时。
齐之以礼。
故得污莱尽辟。
鸡犬相闻。
时和年丰。
家给人足。
版图既倍。
井赋孔殷。
处以由庚。
取之盍彻。
夫述职之道。
底贡为先。
九邱爰序于厥包。
五霸是徵于缩酒。
虽甸服之近。
江汉之中。
或遇阻艰。
亦绝输赋。
惟公益坚尊奖。
慎守规程。
松柏后凋。
风云如晦。
地征旁午。
天库充盈。
共仰勤劬。
咸知匡戴。
尝以学校之设。
是为教化之原。
乃令诱掖童蒙。
兴行敬让
幼已佩于师训。
长皆置于国庠
俊造相望。
廉秀特盛。
闽川以南。
地虽设险。
人尚争雄。
或因饥馑荐臻。
或以刻剥为苦。
萑苻易聚。
巢穴难探。
公感之以恩。
绥之以德。
且曰吏实为虐。
尔复何辜。
示以宽仁。
俾之柔服
遂使数十年之氛祲。
遽致廓清。
一千里之封疆。
旋观昭泰。
张纲以单车入垒。
虞诩用绛缕擒奸。
以古况今。
彼犹怀愧。
爰自天宝艰难之后。
经费日繁。
聚敛之臣。
名额兹广。
即山鸠利。
任土庀材。
峻设防堤。
颇闻赒赡。
洎经烽燧。
仍患崎岖。
三司之职务空存。
四海之轮蹄鲜至。
公桉其程课。
命以权衡。
尽叶旧规。
犹彰宏业。
而又奉大雄之教。
崇上善之因。
象法重兴。
导师如在。
虹梁雕栱。
重新忉利之宫。
钿轴牙签。
更演毗尼之象。
而又盛兴宝塔。
争舍净财。
日丽飞甍。
霞攒彩槛。
颜艳(疑)回向。
远迩归依。
用俾偫缘。
皆同妙果。
佛齐诸国。
虽同照临。
靡袭冠裳。
舟车罕通。
琛赆罔至。
亦踰沧海。
来集鸿胪
此乃公示以中孚。
致其内附。
宛土龙媒。
宁独称于往史。
条支雀卵。
谅可继以前闻。
自燎炽西秦
烟飞东观。
鲁壁之遗编莫采。
周陵之坠简宁存。
亟命访寻。
精于缮写。
远贡刘歆之阁。
不假陈农之求。
次第签题。
森罗卷轴。
夫四邻共守。
盖当偃革之期。
七德方修。
必假禦冲之备。
是以恢张制度。
固护基局。
程功而莫匪子来。
作事而适当农隙。
立崇墉之百雉。
表巨屏于一方。
岩邑汤池
曾何足数。
折筋萦带。
固不可凭。
未若暂劳。
致兹永逸。
兵戈荐起。
帑庾多虚。
凡列土疆。
悉重征税。
商旅以之而壅滞。
工贾以之而殚贫。
公则尽去烦苛。
纵其交易。
关讥𢌅市。
匪绝往来。
衡麓舟鲛。
皆除守禦
故得填郊溢郭。
击毂摩肩。
竟敦廉让之风。
骤睹乐康之俗。
闽越之境。
江海通津。
帆樯荡漾以随波。
篙楫崩腾而激水。
途经巨浸。
山号黄崎。
怪石惊涛。
覆舟害物。
公乃具馨香黍稷。
荐祀神祇。
有感必通。
其应如响。
祭罢一夕。
雷震暴雨。
若有冥助。
达旦则移其坚险。
别注平流。
虽画鹢争驰。
而长鲸弭浪。
远近闻而异之。
优诏奖饰。
乃以公之德化所及。
赐名其水为甘棠港。
神曰显灵侯
与夫召神人以鞭石。
力士以凿山。
不同年而语矣。
于戏。
辨真金于大冶
认劲草于疾风。
不有良臣。
谁康泽国。
寻就加平章事
检校右仆射如故。
腰悬相印。
手握兵符。
益壮军声。
弥新殊渥。
又改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特进检校司徒
然而物议舆词。
功厚赏薄。
以为爵禄。
未称畴庸。
于是异姓分封。
仍加井邑。
检校太保琅琊王
食邑四千户。
食实封一百户。
公之仲兄审邽
自守泉郡。
一纪于兹。
黠马皆调。
疲人尽泰。
公性惟雍睦。
气禀中和。
韵契埙篪。
政侔鲁卫。
可谓高明辉映。
超绝一时者也。
公以天下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梁王勋格穹昊。
德服华夷。
奉大国之欢盟。
为列藩之表率。
节度都押衙程赟及军州将吏耆老等。
久怀化育。
愿纪功庸。
列状上闻。
请议刊勒。
元帅梁王以公如河誓著。
匪石情坚。
累贡表章。
显陈保證。
朝廷冀宏诱劝。
特示褒扬。
将建龟趺。
合徵鸿藻。
兢谬居清列。
曾乏雄文。
顷岁尝咏皇华。
往宣宸旨。
已于视听。
亲饫徽猷。
今之执简濡毫。
得以研精覃思。
备陈懿绩。
实无愧词。
乃作铭曰。
日月丽天。
舟楫济川
内外克乂。
股肱惟贤。
淮水长清
岭方宁。
庆随祚远。
材为时生。
伯氏雄特。
泉人仰德。
求瘼斯勤
颁条有则。
冠车被疾。
付以师律。
政教翕张。
士庶宁谧。
懿彼闽越。
帅实英杰。
地列周封。
心驰魏阙。
圣泽汪洋。
元戎启行。
有典有则。
为龙为光。
高悬秦镜。
理道自静。
比屋怀仁
连营禀令。
航海梯山。
贡奉循环。
务其输季。
毌惮险艰。
周征之术。
公田什一。
约以有程。
守而勿失。
轻徭薄赋。
讴歌载路。
高掩龚黄。
遐追召杜。
乡校皆游。
童蒙来求。
雅道靡靡。
儒风优优。
惟虺吹毒。
久依山谷。
罔恣陆梁。
竟忻柔服。
法宫梵宇。
胜因所主。
崇构斯精。
福庆攸聚。
佛齐诸国。
绥之以德。
架浪自东。
骤山拱北
坠简遗编。
缮写精研。
麟台矗尔。
虎观森然。
畚锸其勤。
雉堞连云。
永制尔敌。
用壮我军。
关讥不税。
水陆无滞。
遐迩怀来。
商旅相继。
黄崎之劳。
神改惊涛。
役灵祇力。
保千万艘。
刘骥荀龙。
埙篪雍雍。
维邦维翰。
以侯以公。
元帅梁王
虎步龙骧。
挺彼七德。
削平四方。
公能事大。
推心斯在。
风雨无渝。
岁寒不改。
殊勋茂绩。
尽瘁宣力。
国之丹青。
邦之柱石。
位冠台鼎。
任隆兵柄。
重以徽章。
宠分异姓。
优诏铭功。
万古英风。
贞珉是勒。
垂之无穷。
中书令临汝灵侯墓志铭 南梁 · 萧纲
四言诗 出处:全梁文卷十三
太祖时,其惟宣、武;
讲道开天,仪、嵩作辅。
是日邢,藉规承矩;
如康嗣卫,似禽居鲁。
息辔岩隈,涂穷夜台;
灵檐永阒,松路方开。
草茂故辙插新枚;
月明泉暗,暑往寒来(《艺文类聚》四十八)
仰山庙 南唐 · 朱恂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七十一
夫胚浑肇分。元黄肇判。
其覆之者圆盖。载之者方舆。
有晦明寒燠以成其序。有五星两曜以丽其上。
故曰四时行焉。又曰万物生焉。
矧夫神明之道。其来尚矣。
古者有弗臧不顺之事。则遍走偫望。
子产亦谓风雨不时。禜于山川。
至诚神感。贻厥百祥。
抑复善者福之。淫者祸之。
总倚伏之纲纽。提惨舒之权衡。
施之于人。犹反掌尔。
假使以不法之事。而请其神。
又胡异于拾沈。孰能尸之矣。
所以王表称灵。实知休否。
阮瞻著论。自贾凶危。
或草木化于山头。或土田化于华地。
一顾千里。辅德依仁。
简策所存。事摭非泯。
且古犹今也。孰得而论。
如此则观者神凝(旧志作痴)。闻者发耸。
逖者影响。以至于斯。
苟欲穷其理。探其源。
又何异张目于闇室。莫认其隅。
阒焉默焉。何所视也。
仰山广惠公。汉文之世。
而立于山之阿。神姓萧氏。
不知何许人也。其季曰七郎。
亦立像于别殿。昔有徐璠。
芜城宜春。系舟于彭蠡之岸。
忽有人附载。自称曰萧氏
居于仰山之阴。石桥之右。
逮及兹乡。告别而去。
约于石桥。应期而至。
璠因诉以无产。思十亩之田以给其家。
彼乃信舍之间。骤发大水。
漂荡陵谷。出田五顷。
璠即惊骇。他日再往其处。
潜觇其形。睹之乃二龙也。
方悟其非人也。即仰山之神矣。
且龙者。阴阳不测。
变化无穷。非史墨无以详其由。
刘累无以品其性。盖神之所变。
岂不圣欤。厥后灵验。
不可胜记。里民归之如流水。
恃之如慈母。肸蚃垂祉。
威神愈彰。有唐代宗广德末
神感梦于太守公瑜曰。我龙之伯仲也。
实姓萧氏。其祠在仰山
既险且阻。我其徙之。
将近尔郊。俾祭祷。
诘旦视之。则尽拔其殿宇。
置于山下。去旧祠仅一舍之地。
即今新庙是也。朝廷以广惠公赠太保
其次曰昭灵侯司徒。足以旌其神通。
歆其血食也。噫。
巨灵之擘大华也。万古以为圣迹而神之。
拔彼栋宇。涌出丘壑。
岂非圣乎。袁之啬夫
实有所赖。其或疠疫潜起。
水旱荐臻。九扈告灾。
六淫迭作。莫不仗二神之力而祛之。
瓿瓯之祷。隘于轩庑。
千里封圻而受其赐矣。坱圠之内。
孰不畏仰。我皇纂嗣之七稔。
刺史边公镐以庙貌弗严。榱甍渐损。
尘侵翠阶。苔剥虚廊。
像设虽存。帘箔将弊。
遂兴心匠。重构雕梁。
方架重门。旋属解任。
明年。刺史张公承杰下车。
是岁微旱。爰请军事判官骆延卿虔祝二神。
更新缔建。果获元贶。
乃称有年矣。因率属邑。
各输其竹木。僝工鸠力而修之。
并命都头阮洪以蒇其事。由是搜林以求俊材。
出帛以徵鲁匠。移湿就燥。
去旧为新。未终其谋。
而去其职。十年六月
司徒李公徵古自铨曹郎而牧斯郡。求瘼之始。
亲造其祠。命毕厥工。
用成前美。由是召执事者督之。
累月而后圆备。虽令尹之九旬。
无以加也。平叔犹存。
作赋休誇于古殿。由余若在。
发言须让于神功。莫不广槛长廊。
丹楹刻桷。文珰刊外。
藻井悬空。檐高而螮蝀欲飞。
瓦乱而鸳鸯不散。绣栭星拱。
䌽柱云趋。前架层楼。
旁堆翠巘。引清流而缭绕。
面蓝岫以参差。岂惟玉女窥窗。
可以天人下视。以兹宏丽。
固卜延长。然后缋饰其像。
迎于二殿。得不仰如在之容。
思莫大之福。懿夫雕雘之成。
威神之盛。憧憧往来。
凫趋螽集。有以尽其瞻敬矣。
自然礿祭加笾。两无虚日。
则知非二神不能垂其祐。非贤侯不能崇其祠。
望祀之中。此实为最。
无以继也。遂命载笔传文。
以纪其事。恂学愧缥囊。
才非䌽笔。徒奉受辛之旨。
实惭狂狷之辞。罔愧直书。
用刻贞琬。保大十年龙集壬子冬十二月五日记。
吴郡石像碑 南梁 · 萧纲
 出处:全梁文卷十四
盖闻轩后之图,载浮河洛;
秦王之璧,更涌沧溟;
昭覃之洲,乘清源而西泛;
蓬莱之岫,逐安流而南徙。
况夫道由慈善,应起灵觉。
是以无方之迹,随机示现;
无缘之力,因物成感。
晋建兴元年癸酉之岁,吴郡娄县界,淞江之下,号曰沪渎
此处有居人,以渔者为业。
挂此詹纶,无甄小魪,布斯九罭,常待六鳖,遥望海中,若二人像。
朝视沈浮,疑诸蜃气
夕复显晦,仁若潜火。
于是谓为海神,即与巫祝,同往祈候。
七盘圆鼓,先奏盛唐之歌;
百味椒浆,屡上东皇之曲。
遂乃风波骇吐,光景晦明,咸起渡河之悲,窃有覆舟之惧,相顾失色,于斯而返。
又有受持黄老,好尚神仙,职在三洞,身带八景,更竭丹款,复共奉迎,尊像沈躯,没而不见,经历旬日,遐迩普闻。
吴县华里朱膺,清信士也,独谓大觉大慈,将宏化迹,乃沐浴清斋,要请同志,与东灵寺帛尼,及胡伎数十人,乘船至沪渎口,顶礼归依,歌呗赞德。
于时微风送棹,景浮波,云舒盖而未移,浪开花而不喷,虽舟子招招,弗能远骛,而灵相峨峨,渐来就浦。
仰睹神像,一名维卫一名迦叶,于是时众踊跃,得未曾有。
复惧金仙之姿,非凡所徙,试就提捧,豁尔胜舟,指燕宫而西归,望葑门而一息,道俗侧塞,人祗协庆。
膺家住近通玄寺,乃孙权为乳母陈氏之所立也,亦一邦之胜地,胥山之神塔,乃迁像于此寺。
武夫数百,咸不能胜。
共怪曰:朱膺、帛尼,二人之力,而能捧持,不觉为异;
今人工甚盛,确乎不移,此必精诚弗能致也。
乃复竭心同时稽颡,然后乃动。
至自舟中,故知据井夜飞,实无以异;
石不能重,有觉凭焉。
后有外国沙门释法开来,称彼国众圣所记,云东方有二石像,及阿育王塔,若能恭往礼觐,灭无量罪,免离三涂,礼已而去。
中大通四年岁在壬子临汝灵侯奉敕更造铜光二枚,其一高九尺,其一高八尺五寸。
铜迈丹阳,耻论刘向之术;
区选攻金,无俟嵇康之锻。
既镌既锼,是磨是铣。
日华如光定,湛似日轮,亦当远照三千;
普瞻色像,遥睹十方,俱闻说法。
岂止惜命小鸟,欣人影中,重罪众生,还逢爱日而已哉。
吴郡僧正慧法师,深修五定,净持七支,于三宝中,尽力宏护,立摩尼之胜殿,制飞行之宝塔。
至于庄严妙色,实有厥徵。
鲁圣云亡,尚追仪于有若;
楚臣殒世,亦托似于优孟
放勋之后,更图长乐之画,文命之君,不□稽命之纻,或传诸往牍,或布在前司,或赞述盈耳,或寿宫虚置。
况远追应身,近规灵迹。
不铭不勒,何以称扬。
乃为铭曰:
巍巍天像,堂堂最胜;
慧日独圆,无生永证。
悯此鱼钩,伤兹螺孕;
乍动慈舟,时延宝乘。
留住待缘,独有传应;
传应伊何,宝兹灵像。
履冰晨游,凌涛夜上;
七众有凭,九垓咸仰。
照此真容,斯俗网;
千轮足起,万字胸书。
身横五分,衣刻三铢;
嗟尔末俗,心王所躯。
颡浮水沫,命役驰驱;
宜宏希向,必尽勤劬。
睹相尘灭,闻声惑祛;
湛然神迹,长处全吴(《苏州府志》,《艺文类聚》七十七。)
灵侯1091年11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七、《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六、顺治《颍上县志》卷一三、康熙《凤阳府志》卷四○、道光《阜阳县志》卷一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灵侯南阳张公讳路斯,隋之初,家于颍上县仁社村。
年十六,中明经第。
唐景龙中,为宣城,以才能称。
夫人石氏生九子。
宣城罢归,常钓于焦氏台之阴。
一日,顾见钓处有宫室楼殿,遂入居之。
自是夜出旦归,归辄体寒而湿。
夫人惊问之。
公曰:「我,龙也。
郑祥远者,亦龙也。
与我争此居,明日当战,使九子助我。
领有绛绡者我也,青绡者郑也」。
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绡者中之,怒而去,公亦逐之,所过为溪谷,以达于淮。
而青绡者,投于合淝之西山以死,为龙穴山
九子皆化为龙,而石氏葬关洲。
公之兄为马步使者,子孙散居颍上,其墓皆存焉。
事见于唐布衣赵耕之文,而传于淮颍间父老之口,载于欧阳文忠公之《集古录》云。
自景龙以来,颍人世祠之于焦氏台。
乾宁中刺史王敬荛始大其庙。
宋乾德中蔡州大旱,其刺史司超闻公之灵,筑祠于蔡。
既雨,翰林学士承旨陶谷为记其事。
盖自淮南至于蔡、许、陈、汝,皆奔走奉祠
景德中谏议大夫张秉,奉诏益新颍上祠宇。
熙宁中司封郎中张徽奏乞爵号,诏封公昭灵侯、石氏柔应夫人。
庙有穴五,往往见变异,出云雨,或投器穴中,则见于池,而近岁有得蜕骨于池者,金声玉质,轻重不常,今藏庙中。
元祐六年,旱甚,郡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苏轼,迎致其骨于西湖行祠,与吏民祷焉,其应如响。
乃益治其庙,作碑而铭之。
铭曰:
维古至人,泠然乘风。
变化往来,不私其躬。
道本于仁,仁故能勇。
有杀有生,以仁为终。
相彼幻身,何适不通。
地行为人,天飞为龙。
惠于有生,我则从之。
淮颍之间,笃生张公。
跨历隋、唐,显于有宋。
上帝宠之,先帝封之。
昭于一方,万灵宗之。
哀我颍民,处瘠而穷。
地倾东南,潦水所钟。
忽焉归壑,千里一空。
公居其间,拯溺吊凶。
救疗疾疠,驱攘螟虫。
开阖抑扬,孰知其功。
坎坎击鼓,巫师老农。
斗酒只鸡,四簋其饛。
度公之居,贝阙珠宫
揆公之食,琼醴玉饔
何以称之,我愧于中。
公之所飨,惟诚与恭。
诚在爱民,无伤农工。
恭不在外,洗濯厥胸。
以此事神,神听则聪。
敢有不然,上帝之恫。
祈雨迎张龙公祝文1091年10月2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顺治《颍上县志》卷一三、康熙《凤阳府志》卷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月丙辰朔二十五日庚辰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颍州军州事苏轼,谨请州学教授陈师道,并遣男承务郎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
稽首龙公,民所祗威。
德博而化,能潜能飞。
食于颍人,淮颍是依。
受命天子,命服有辉。
为国庇民,凡请莫违。
岁旱夏秋,秋谷既微。
冬又不雨,槁而腓。
闵闵农夫,望岁畏饥。
并走群望,莫哀我欷。
于赫遗蜕,灵光照帏。
惠肯临我,言从其妃。
翿舞雩咏,荐其洁肥。
雨雪在天,公执其机,游戏俛仰,千里一麾。
被及淮甸,三辅王畿
积润滂流,浃日不晞。
我率吏民,鼓钟旄旂。
拜送于郊,以华其归。
尚飨。
张龙公祝文1091年11月10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顺治《颍上县志》卷一三、康熙《凤阳府志》卷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一月乙酉朔十日甲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
赫赫龙公,甚武且仁。
赴民之急,如谋其身。
有不应祈,惟汝不虔。
我自洗濯,斋居诚陈。
旱我之罪,勿移于民。
公顾听之,如与我言。
玉质金相,其重千钧。
惠然肯来,负者四人。
眷此行宫,为留浃辰。
再雨一雪,既洽且均。
何以报之,榜铭皆新。
诏公之德,于亿万年。
惟师道、迨,复饯公还。
咨尔庶邦,益敬事神。
尚飨。
灵侯碑记宣和五年 北宋 · 黄炎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八
宋有天下,棋布州县,无远近大小,皆有神以为之司宅。
其有能禦大灾、捍大患,有功于民,则必锡鸿号,以次疏宠而表异之。
苑墙有神祠,榜曰「吴客三将军」。
时三坟相望,载于图经,雨旸随感,则有祀与存焉。
邑人畏仰,上下如一,故岁有水旱则祷之,人有厉疾则祷之,螟蝗盗贼之为患则祷之。
凡出入动作未有不祷,诚至未有无应。
自山之东,暨河以北,无虑十数州,与夫往来商旅技术之人,奔走奉祠,略无虚日。
非神之威灵显著,何以使人信向如此?
臣炎到官之始,躬谒祠下,环视栋宇,殆未称乐奉意,而封爵靡加,是谓阙典。
然县庭倾圮,驿舍狭隘,仓库犴狱,上漏下湿,虽欲致葺,有所未暇。
越一年,掇拾遗材,随其缓急,尽举而新之。
会朝廷收复全燕,刍藁未征,转饷之役,旁逮东州
事出非常,公私疑惧。
然而默露诚恻,以祈阴相,既从事如心,所愿庶几焉。
吏民德神之赐不忘,相与状灵应之疏,次第以闻于上,而且出力创建庙门,恭候帝训。
未几得请,锡以「威祐」为额,耳目一新,咸叹荣耀,真幸遇也。
乃戒有司,具食吹击,以伸昭告之礼;
又录敕书,登载坚石,以为万世无穷之传。
是不可以不书也。
谨序列于左。
按:乾隆《高苑县志》卷八,乾隆二十三年刻本。
龙山真圣观灵感大权尊圣招宝七郎封助灵侯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七、《鹤林集》卷一一
敕具某神:朕以神皋众大,旱魃为虐,并走群望以祈甘霔。
惟神率迪朕命,触石为云,曾不崇朝,雨遍畿甸,其为施博矣。
爰锡嘉名,封之彻侯,以见朕先勤民而致力于神之意。
可。
孟子拾遗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五
申之以孝悌之义。
谨庠序之教为何事哉?
为孝悌而已。
孝悌之心,自孩提以至壮长,固自行之,第未有人发明之,使之知其义以见于用也。
所谓义者何也?
事亲时爱恋眷慕,则孝心见矣;
孝心见,仁之实也。
从兄时恭谨唯诺,则悌心见矣;
悌心见,义之实也。
孟子以谓「智,知此二者;
礼,节文此二者;
乐,乐此二者」,其义岂不深哉!
然其数可陈也,其义难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
行孝悌而不知其义,安能见于天下国家哉!
夫「申」有举起之义,精神全在此字上,学者不可忽也。
今之乐犹古之乐。
孟子孔子所行,一切反之。
孔子雅言《诗》、《书》,执礼,其谨如此,而孟子则黜《云汉》孑遗之诗,至斥「武成漂杵」之书,谓礼有非礼之礼,谓今之乐犹古之乐,则与孔子放郑声之意大相反矣。
呜呼!
孟子所以为学孔子也。
昔鲁人柳下惠者,雨夜不纳嫠妇,曰,在柳下惠则可,吾则不可,以吾不可柳下惠之可。
孔子闻之曰:「是真柳下惠者也」。
夫学贵乎能用,鲁人柳下惠,其见于用也,乃为不可之节。
孟子孔子,其见于用也,乃一切反之,此盖所谓「观时会通,以行典礼」,而黄帝、尧、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之理也。
学不能用,则终身为腐儒而已矣,故学者尚论古人,在论其世也。
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
大国反事小国,可见其涵容矣,此所以谓之仁者;
小国事大国,可谓识利害矣,此所以谓之智者。
如此则处小处大,无所不可矣,此天理也。
大国不能容小国,小国不能下大国,皆私意也,皆逆天也。
仁者乐天,智者畏天,以天意耳。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圣人无私心,以天下为心,天下之心忧,即圣人之忧也。
此禹所以思天下之溺犹己之溺也。
天下之心乐,即圣人之乐也。
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武王所以垂拱也。
使主有私心,则忘天下矣,忧乐在一己,而不知有天下,桀、纣所以败亡如此。
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
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
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
孟子所对,是启齐王一国货色之心也。
一国好货好色,此何等风俗哉?
《葛屦》之诗,《桑中》之刺一国好货好色,熟考上下文,不敢撮取一语以罔圣贤也。
孟子所谓好货者,谓使民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此太平之事也,岂谓机巧趋利乎?
所谓好色者,爱厥妃也,谓使民嫁娶以时,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也,亦太平之事也,岂谓相窃妻妾乎?
余恐小人借此以济其奸,而君子罪其言之不谨也,故表而出之,使学者于圣贤有所考焉。
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学校之设,本为何设?
为明人伦而已。
夫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皆有天理在其间。
日用之中,天理每于此而发见,第以人欲所汩,无自而识之耳。
《大学》之道,以格物为主,格物则能穷尽天下之理。
人伦之理,惟格物者能识之。
识者明也,惟能识之,则能用之以为天下国家。
舍人伦而曰学,此异端邪说,先王之所诛者也,学者不可不谨。
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
篚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大邑周」。
其君子实玄黄于篚,以迎其君子;
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
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自「有攸不惟臣」至「附于大邑周」,此《武成》之文也。
其语增减不同者,岂《古文尚书》如此哉?
自「其君子实玄黄于篚」至「取其残而已矣」,此孟子武王之意也。
其言简古,有不可晓者,辄以意解之:「有攸不惟臣」,谓无道,其臣下见于所行不臣之节,君臣紊乱,纪纲大坏。
武王所以东征者,亦非富天下也,安厥士女而已。
天下素闻武王之德,知其师来,皆篚玄黄以昭我周可以王天下。
「绍」当作「昭」。
一见武王,皆心归武王而美之,民之美乃王之美也。
民皆有鼓舞之意。
孟子万章问宋行仁政,齐、楚恶而伐之,故引此篇以断之曰:武王行王政以伐纣,其君子实玄黄于篚,以迎其君子;
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
君子小人,各以其类,寓诚意于物,以迎王者救民之师,想见当时归仰之意矣。
武王之师非为虐也,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王偃果有武王之心乎?
使王偃果有武王之心,则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讵畏齐、楚乎?
孟子之行诈,故以此言辟之也,其意深矣。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生者,理也。
天下之理久矣,治或生乱,乱或生治,此自然之理也。
泰者,通也,治也,然《泰》之极曰「城复于隍」,孔子系之曰「其命乱也」,岂非治或生乱乎?
否者,闭也,乱也,然《否》之极曰「倾否」,孔子系之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岂非乱或生治乎?
是一治一乱,其理久矣。
且洪水作乱,禹掘地而注之海,驱龙蛇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此乱或生治也。
尧舜既没,暴君代作,及之身,天下又大乱,此治或生乱也。
周公相武王,诛伐奄,驱飞廉虎豹,天下大悦,乱又生治矣。
及世衰道微,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治又生乱矣。
一治一乱,天下之理,如是久矣,岂有它哉,惟赖圣贤为之扶持耳。
孟子之论,岂特为一时而然哉?
六国乱极而为秦,秦并六国似治矣,而二世亡之。
陈胜、项籍作乱,汉高祖定之,至文帝而大治。
数传而王莽作乱,光武定之,至章帝又大治。
数传而董卓、曹操又作乱,至其子丕奄有神器,似若治矣,而五胡乱华,中原陆沉。
过江而元帝,为宋、为齐、为梁、为陈、为隋、为唐、为五代
治乱相乘,岂有已哉!
孟子深极物理,岂能断然为此论于千载之上哉!
春秋》,天子之事。
天子之事,明三纲以正人伦而已矣。
春秋之世,上无令王,三纲隳坏,人伦颠倒,世子商臣弑其君頵,蔡世子般弑其君固。
一人之身而子弑父,臣弑君,兼有其恶,乃俨然南面以临其臣,天子不行残灭之诛,诸侯不闻问罪之请,是三纲人伦于此亡矣,中国将为夷狄,人类将为禽兽。
夫子不得已而作《春秋》,诛乱臣贼子,以遏人欲于横流,扶天理于将灭,使时有明王以《春秋》之意见之行事,则天子之事备矣。
充塞仁义也。
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杨氏为我,壅遏为义之路,至于使天下无君;
墨氏兼爱,壅遏为仁之路,至于使天下无父。
天下无君父,非人类也,禽兽而已矣。
仁义行,则君父之道明,此圣王之道法当如是也。
仁义壅遏,则君父之道不明,此异端邪说也。
邪说一行,则人类殄灭,禽兽得志,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而蛇龙居之,见于洚水,禽兽至焉,见于沛泽,此亦邪气所感而然也。
义明,正气盛,故禽兽不得以横行于中国也。
此理深矣,浅陋之士岂能知哉?
孟子之辟杨、墨,意有在是尔。
安宅正路。
仁则觉,觉则神闲气定,岂非安宅乎?
不仁则昏,昏则念虑纷乱,不得须臾宁矣。
义则理,理则言忠信,行笃敬,岂非正路乎?
不义则乱,乱则邪僻与魑魅为邻矣。
仁义岂它物哉,吾心而已矣!
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使校人畜之池。
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
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校人形容放鱼之状,此亦仆夫中铮铮佼佼者也。
始舍之圉圉,言虽得水,尚困弱未能游泳也。
少则洋洋,言精神稍复舒肆之貌也。
攸然而逝,言精神还复旧观,喜而超脱之貌也。
其形容妙入鱼之情性,亦可喜矣。
乃为口腹之快,为欺罔,亦可惜也。
子产闻之,乃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其仁惠慈爱之心,可于此而见矣。
余于「得其所哉」两语,想见子产之为人。
如此贤人,而校人欺之,乃复不耻,出而自逞。
其窃盗之能尽言语之妙而不自好者,大率皆校人类也。
不能尽其才也。
仁义礼智,人人所有,是人之才地,皆可以为尧、舜。
然而至于至愚极陋,与圣人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地耳,非天之降才尔殊也。
何谓尽?
极恻隐之心,溯而上之,以求其所谓仁。
既得此,则傍徨周浃于其间,使置之则塞乎天地,溥之则横乎四海,无有丝毫不用其才力者,此之谓尽也。
于义、礼、智亦复如此,其为尧也、舜也必矣。
孟子开尽之一门,以谓止在思耳,学者试思之。
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
故好是懿德。
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物,则仁义礼智信之则见,此因外以卜其才也。
以其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常性也,故好仁义礼智信之懿德,此因内以卜其才也。
然则人性之善,复何疑乎?
先生之号则不可。
吴侵陈,斩祀杀厉,太宰嚭问于干木曰:「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则谓之何」?
曰:「斩祀与,杀厉与,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
曰:「反尔地,归尔子,则谓之何」?
曰:「君王讨敝邑之罪,乃矜而赦之。
师与,其无名乎」?
古人重名如此
夫谓之杀厉之师,此何名也,谓之讨敝邑之罪,则其名美矣。
宋牼事在于息兵,其德可谓大矣,然以不利为号,是使秦、楚求所谓利。
以利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利,而商鞅、孙膑、陈轸、沈同、陈、贾、苏、张之说行矣,是其志虽大,而其号则不可也。
以仁义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仁义,而商鞅诸子之说败矣。
呜呼,名号之际,其可忽乎!
汉高祖下三秦,出师攻项籍董公高祖三军缟素,以诛杀义帝者为名,其号之美,孰有过于此者,此所以五年而成帝业也。
士大夫所学,其于名号可不谨乎?
务引其君于当道。
臣子用心,要当曲尽其巧,观人君意用所在而转之。
所好偏奇,即就其所好引之,使归于当道而不自知可也。
如齐宣好今之乐,即以犹古乐引之,使与百姓同乐;
好勇,即以文、武好勇引之,使安天下之民;
好货,即以公刘好货引之,使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
好色,即以太王好色引之,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岂非归于当道乎?
若夫薛广德元帝御楼船,至云「以颈血污车轮」;
韩愈谏宪宗迎佛骨,即云「事佛者必夭折」;
张墀谏敬宗骊山,至云「往者必有大凶」。
此大失孟子之意矣,学者不可不考。
动心忍性。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穷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者,所以动其心而忍其性,以成就之也。
动其心者,所以惊惕之也;
忍其性者,所以抑遏之也。
心舍则亡,非有以惊惕之,则不知存。
目性欲色,耳性欲声,鼻性欲臭,四支欲安佚,非有以抑遏之,则流荡而不知反。
夫动之忍之,或惊惕于放逸之微,或抑遏于流荡之外,先后左右,假之于物,害之于事,皆天意念念欲成就之也。
虽圣贤之资,不如是不激发耳。
金经百鍊,其色愈明,玉煆三日,其色愈粹,烈火猛燄中,乃金玉成就之处也。
天意厚于圣贤,故以不可意事困厄之。
吾侪于急难,其可沮丧乎,庸讵知非天意所临也?
孟子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孟子之意,非薄襄王也,余固论之矣。
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况君乎?
故入公门,则鞠躬如也,如不容。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
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不息者。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
上如揖,下如授。
勃如战色,足缩缩如有循。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
君赐腥,必熟而荐之;
君赐生,必畜之。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学者事君,当如孔子之法。
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其语蕴藉,直而不倨,婉而不伤,此君子长者之言也。
孔子喜之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其比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之言,似太劲矣,学者不可不谨。
梁惠王曰:「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齐宣王曰:「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司马子鱼宋襄王用兵,其言曰:「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
盍姑内省德乎?
无阙而后动」。
其辞如春风醇酎,使人心醉,如「无乃犹有」之辞,「若之何」之辞,「盍姑内省」之辞,皆若有所避就,而无直辞劲气以伤人。
比夫直指君为非民父母,与夫匹夫之勇之言,大相远矣!
士君子诚味之,自可见也。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
彼以其爵,我以吾义。
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
又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又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深详圣人之意,是富贵以道义得之,圣人将处之矣,初不与富贵立敌也。
曾子之言,岂有为而言欤?
学者当置曾子之说而从孔子,庶几不堕于客气,以失曾子之意。
成覸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
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
公明仪之言与成覸相类,皆有奋然作为之意,不似颜子之言安妥也。
圣人以仁义为家常事,非欲以压众也。
学者于此微处当细考。
贵戚之卿。
齐景公太子阳生而立子荼,其乱端已见矣。
及问政于孔子孔子止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已。
虽切于景公,而略不见圭角,使景公感寤,遽曰:「善哉!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吾得而食诸」?
如此进对,正为人臣之法也。
孟子对贵戚之卿,乃曰「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使齐王勃然变乎色。
呜呼,其危哉!
学者无孟子阖辟之用,而欲效直言劲辞如孟子,恐非所以为臣子计也。
要当以圣人为法。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
子贡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欤」?
夫子不答。
他日置大夫而问:「练而杖,礼欤」?
孔子曰:「非礼也」。
子游问:「鲁大夫羔裘玄冠以吊,礼欤」?
夫子又不答。
他日置大夫而问:「羔裘玄冠以吊,礼欤」?
夫子曰:「易之而已」。
夫以鲁大夫为问,则皆在所不答,岂非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之义乎?
陈司败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
孔子退,揖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岂非善则称君之义乎?
孟子以今之良臣为民贼,富君辅君为富桀,岂亦有说乎?
其详已见于《孟子说》矣。
要之不非其大夫,善则称君,此孔子家法也。
孔子者虽未见道,而力行此二说,亦足以养忠厚之心。
道或未见,而以孟子之说为辞,非特受祸而召辱,而刻薄之态,恐马伏波尚能论之,吾徒安得不痛以为戒?
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
《通书》谨独章:「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
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
以《太极图》配之,五常配五行,则道德配阴阳,德阴而道阳也。
亦有此理。
今士大夫家丧服有稍从礼制者,止留意于男子之服。
若妇人之服,止是因仍时服。
按《礼记》《檀弓》「妇人不葛带」章注云:「妇人重要而质不变所重」。
然则妇人丧服衣裳相连,如深衣形制,而用麻为带约之。
至期除去,只散其要也。
又云:「卒哭直变绖而已。
绖,首绖也」。
按《丧服小记》正义云:「妇人有三髽,一是斩衰髽,二是齐衰布髽」。
今云变首绖,是变麻为也。
不知妇人之首绖是髽之外别有首绖,如男子之首绖,或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否?
若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绖,则麻可变而为,若布变为,则反重矣。
乞详以见教。
麻髽布髽恐是以此二物括发而为髻,其绖则自加于髽上,非一物也。
当暑目昏,不暇检阅,可更详之。
古者一世自为一庙,后世同堂异室,是一室之中夫妇相配也。
若祫祭之位,则太祖与妣皆东向;
昭之位次,则高祖西而妣东,祖西而妣东,皆南向;
穆之位次,则曾祖西而妣东,祢西而妣东,皆北向,亦是夫妇相配。
今按丧有祔祭,必以昭穆。
盖卒哭而祔,既行礼毕,复迎所祔神主于几筵,以终丧制。
至祔庙时,却有当迁之祖,而所祔神主自为一世。
但父在母亡,未可祧迁,恐须别为一处以祭其母也。
又按《丧小记》云:「妇祔于祖姑
祖姑有三人,则祔于亲者」,恐亦是卒哭之祔。
若亲者是妾祖姑,妇却是适妇,妾祖姑祭于孙止,妇乃传重入庙者,岂可以混于彼乎?
凡丧,父在父为主。
母或先亡,父自祔之祖母之室,岁时祭之东厢。
父死,乃随之以入庙耳。
嫡妇祔于妾祖姑,诚似未安。
然未有考,则不得已且从「祔于亲者」之文,盖舍此杜撰不得也。
《丧小记》「妾祔于妾祖姑」正义云:「妾母不世祭于孙,否则妾无庙」。
《春秋》考仲子之宫,胡氏:「孟子入惠公之庙,仲子无祭享之所」。
审如是,则天子之元后、诸侯之元妃,虽曰无子,必当配食于庙,而其他或继室,或媵妾,虽曰有子而即天子诸侯之位者,皆当为坛于庙而别祭之。
至大祫则祔于正嫡而祭。
所谓「诸侯不再娶,于礼无二嫡」之说,可通于天子也。
不审如何?
妾母不世祭,则永无妾祖姑矣。
窦文卿亦尝问此,无以答之。
今恐疏义之说或未可从也。
为坛之说,恐亦未安。
祔嫡而祫妾并坐,尤为未便。
恐于礼或容有别庙,但未有考耳。
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是同处而各有室庐否?
古人宫室之制,前有门,中有堂,后有寝,凡为屋三重,而通以墙围之,谓之宫。
以理言之,父子固当同处。
然所居之左右前后或是他人之居,不可展拓,不知又如何得同处?
此等事古今异宜,不可得而考也。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卫人杀州吁于濮」,「卫人立晋」,三称卫人,是非不相掩也,直书而义自见矣。
滕侯隐公时书「卒」,书「来朝」,至桓公二年以后终春秋之世,止称「滕子」,胡氏以为因其朝威降而称「子」。
果如是说,则桓公之世贬之足矣,自是称子而不侯,无乃非「恶恶止其身」之义乎?
沙随程丈此说甚精,曾见之否?
「胥命于蒲」,三传、荀卿及胡氏皆有取齐、卫二侯之说,而或者以谓二侯不由王命相推戴,命为方伯,故《春秋》变文以讥之也。
愚谓若如或者之说,则于文义为顺,恐合经意。
彼春秋诸侯私相要誓,诚为可罪,然其私相会聚,交政中国,虽曰不盟,亦未见其有可取也。
彼所谓「相命而信谕,谨言而退」,凡交际之间有投合者,大率皆然,又何足以为异而必变文深许之乎?
况齐僖、卫宣行事载于《春秋》诚举一端,如纪会桃丘等事,莫非倾险之习,则其相命之际,不知果何所命乎?
不要其相命之公私而概以相命为可取,愚未敢深信。
《史记》书「齐、卫会于徐州以相王」,似或者胥命之说。
「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恐当从《左氏》闵公二年之传。
胡氏谓齐人归者,以其丧归于鲁也。
书曰「以归」,何以决知其以丧归于鲁乎?
七月齐人以丧归鲁,而十有二月其丧方至,岂若是其迟迟乎?
凡书「以归」,皆为以之而归其国,如戎伐凡伯之类。
滕侯桓公以后称「子」,杞侯自庄公以后称「伯」,又僖二十三年卒而书「子」,二十七年朝而书「子」,后又称「伯」,窃意当时小国朝会于大国,从其爵之大小以纳其贡之多少,故子产争承于平丘之会,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
吴、黄池之会,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何以谓「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今将以寡君见晋君,敝邑将改职贡。
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
由此观之,则当时公侯之国以其职贡之不共而自贬其爵者多矣。
沙随说正如此。
侵曹伐卫,再称晋侯先生侧边批云:「此正是晋文谲处。」),恐非贬辞。
盖围宋之役,二国虽不与,而其从楚则一也。
晋文不先加兵于陈、蔡、郑、许,而先侵曹伐卫,或是当时事势有未可者。
岂有楚人暴横,诸侯皆南向从楚,而得一诸侯用兵以张中国之威,《春秋》遂遽贬之乎先生侧批云:「康节论五霸功罪之意得之。」)
今以楚人救卫为善楚贬晋,而成凡书「救」者,未有不善之例,则文公九年「楚人伐郑,公子遂会晋人、宋人、卫人、许人救郑」为罪赵盾,何也?
既罪赵盾,何以又书「救」乎?
学《春秋》者固不可执定例以害大义也。
至于下书「执曹伯畀宋人」,「卫出奔,复归与元咺」等事,则晋侯无所逃责矣。
有难言者。
楚子虔诱蔡般杀之于申,利其国而诱杀之也,故名。
胡氏谓蔡般弑君,与诸侯通会十有三年矣。
楚子若以大义唱天下,奉词致讨其弑父弑君之罪,谋于蔡众,置君而去,虽古之征暴乱者不越此矣。
愚谓诸侯与通会盟者,楚子为之会主也。
以弑君之贼会弑君之贼,同恶相求,非惟不能讨其罪,亦不敢讨其罪矣。
今欲图其国而杀之,恶人之常态也,是乌可于十有一年之后责楚子以唱大义以讨
楚子未暇治也,而又责其讨,典刑紊矣。
甚善。
「舜、孔子,先天者也。
先天而天弗违,志壹之动气也。
伏羲氏,后天者也。
后天而奉天时,气壹之动志也」。
此数语恐未安。
伏羲是阐三才之理,舜、孔子是感和气之应,其引先天、后天之说,固为失之。
孟子志气之论,尤失其旨。
其后又言「圣人之心,感物而动」,辞意亦差,皆以作用观圣人之失也。
胡氏此章似无病,更宜详味。
但不知文成致麟果然否耳。
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虽是常行之道,然其德之至则极乎高明
高明犹言上达也,中庸犹言下学也。
极高明而道中庸,若如来喻,即是上达而下学,成何道理?
此处且当虚心熟玩本文之意,参以《章句》之说,便见日用工夫的确处,不须容易立说也。
有气禀之恶,有陷溺之恶,然皆当复之以为善。
明道所谓「有流而未远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始浊」,却是说陷溺之恶。
陷溺之恶,比比皆是;
气禀之恶,则如子越椒之类,不常有也。
气禀之性犹物之有万殊,天命之性则一也。
气禀物欲之陷溺,此不必论其常有不常有,但当致其澄治之功耳。
吕氏说率性之谓道一段,如礼谓差等节文与夫丧服异等、仪章异制,大意与修道之谓教相似。
吕氏意却在无所憾、莫敢争处见得率性是道也。
侯氏引告子「生之谓性」以解率性,却只是说得气质之性。
而所谓率性者,不专主乎气质也,如曰物之自有也。
草木之不齐,飞走之异禀,然而动者动,植者植,天机自完,岂非性乎?
马之性健而健,牛之性顺而顺,犬吠盗,鸡司晨,不待教而知之,岂非率性乎?
言草木、飞走、马牛、犬鸡之性而不及人之性,仁、义、礼、智之为性,则疏略之甚,无待于此。
侯氏说固疏略,然却是宗程先生说。
但得其言而不得其意,故信口言之而为此疏脱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言天道之流行者也。
性之谓道,言人物之所以得乎天道者也。
一阴一阳之说是。
杨氏言仁义不足以尽道,恐未安。
《易》只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仁义不足以尽道,游、杨之意大率多如此。
盖为老、庄之说陷溺得深,故虽亲闻二先生之言,而不能虚心反覆,著意称停,以要其归宿之当否。
所以阳离阴合,到急衮处则便只是以此为主也。
此为学者深切之戒。
然欲论此,更须精加考究,不可只恃「曰仁与义」之言而断以为必然也。
近得龟山《列子》说一编,读了令人皇恐,不知何故直到如此背驰也?
侯氏曰:「君子终日乾乾,至无咎者,戒谨所不闻也。
君子终日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之有?
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也」。
恐未安。
乾乾夕惕为戒谨恐惧,其说虽可旁通,然乾乾夕惕,《乾》九三之事也。
九三居下之上,君德已著,圣人之心自是如此。
《中庸》言戒谨不睹,恐惧不闻,乃学者之事。
比而同之,则少差矣。
且其说既已如此,又曰「君子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
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其说自相背驰,殆不可晓。
侯氏说固多疏阔,然以乾乾夕惕为圣人之事,戒谨恐惧为学者之事,亦恐未然。
大抵戒惧惕厉之心则一,而成德、初学所至自不同耳。
张子曰:「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之类。
时中者不谓此」。
五典五礼,生民日用之常,君子之所力行者举不外此。
常者,固此理也。
凡事不出此五者,非五者之外别有个时中也。
张子之言,如三代所因及所损益之类,理虽一而事不同也,未可遽以为不然。
张元德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二
尝读欧阳公论许世子止之事,未免疑之。
及读胡文定公传,未足以破其疑。
继而考之,《左氏》、《公羊》之传自明,但后人因《谷梁》不尝药之说,遂执此一句,以为止之罪,如此而已。
殊不考《左氏》曰:「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卒」。
《公羊》曰:「止进药而药杀也」,此可以见悼公之死于药矣。
当时之事虽未有明文,而尝观近世治疟者以砒霜锻而饵之多愈,然不得法,不愈而反杀人者亦多矣。
悼公之死,必此类也。
不然,当时所进非必死之药,止偶不尝而已,则《公羊》何以谓之药杀,世子何为遽弃国而出奔?
孟子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进药而药杀,可不谓之弑哉?
其所以异于商臣蔡般者,过与故之不同耳。
心虽不同,而《春秋》之文一施之者,以臣子之于君父不可过也。
如此观之,似足以正近世经传之失而破欧公之疑。
不识先生以为如何?
胡文定《通旨》中引曾吉父说,如律中合御药误不如本方,造御舟误不牢固之类,已有此意矣。
但考之于经,不见许止弃国出奔之事,不知果何谓也。
御试策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无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
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
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故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寇盗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躬纯俭以敦本,而骄奢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胜。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伊欲复亲族,奠疆埸,清寇攘,善风俗,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天。
汤武听于民,其兴也勃焉;
桀纣听于天,其亡也忽焉。
桀纣之未亡也,谓己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彼以天命为真可恃,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及其亡也,诸侯归商者三千,资以胜夏,则成汤以兴;
诸侯归周者八百,资以胜商,则武王以兴。
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非民兴之也,修人事以应天,是以兴;
桀纣听于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于人,是以亡。
兴亡之端,厥监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晓也。
而中材庸主,每每反之,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不悟也。
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外乱内讧,佥人柄朝,边方有风尘之虞,中原有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民愁盗起,祸稔萧墙,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
当此之时,可谓乱甚矣!
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听于民之时也。
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大概质之于天。
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
又曰:「岂朕不德,无以动天」?
又曰:「何精诚之弗效,祸乱之难戡也」?
似皆听于天者,此臣等所深疑,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
伏读圣策曰:「盖闻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视听从违,不急于算数占候,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诚,靡远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谨按《春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为陛下陈之。
为《春秋》之说者,曰:「正次王,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
此汉儒傅会之论,臣谓不然。
臣闻圣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为万代训,未尝有明言天者,盖谓天道难测,若深言之,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
若浅言之,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
圣人推变于天常,与人事杂而书之,至其变见祸败,或应于数十年之后,甚则或不旋踵而应。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改悔,覆败乃至。
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痛自惕惧,侧身修行,则祸灾灭塞,可转为福。
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我国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县分割,生民受弊,恻然涕下,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
且如择一法官,细事也,而太祖王济,则曰:「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
任一宪台,细事也,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则曰:「一夫受冤,即有沴灾」。
夫一夫受冤,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动念,惧致天罚,则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
陛下龙飞之初,传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响应。
臣愚虽不识天理。
以人事卜之,知天意固已有在。
比来圣虑渐弛,浸不克终,国势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无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测,可胜寒心!
臣愿陛下持以至诚,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圣策曰:「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念必抚民以格天,庶或悔过以靖乱,踰年于兹,寝兴在是」。
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呜呼,陛下兴言及此,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
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
知有宗庙社稷之托,所与任其托者为谁?
知有父母兄弟之忧,所与分其忧者为谁?
任其托、分其忧一非其人,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
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败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
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
是以圣人作《春秋》,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
谨按昭二十二年书「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
是时新有景王之难,王猛以幼冲而大位,刘、单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赘疣,则王室安得不乱?
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则俶扰阽危亦甚矣。
卒之天王蒙尘,避子朝之难,终昭公之世,仅复成周,至黄池之会,天下奔溃。
而圣人独反覆书之,重社稷也。
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独戡多难,则危如王猛
左右大臣,以险佞而佐大计,则庸如刘、单。
臣恐王室之乱,又甚于子朝之难矣,安知江都之幸,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
是陛下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而未知荆卿、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
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监《春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
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公如楚」,二十九年书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
原鲁公如晋、如齐、如京师,皆未尝书「在」,独于楚书「在」,何也?
曰:楚虎狼之国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踰年不反,祸且不测,书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
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孰与如楚之危哉!
且襄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归,《春秋》深危之,况两宫暴露于穹庐,三年于此矣,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臣愚不知何以处之?
为陛下计者,独不念「在楚」之事乎?
臣愿慎择贤佐,惟断惟果,侧身忧灾如宣王,厉精综核如孝宣,锄去乱略如光武,刚明果断如宪宗,复雠雪耻如勾践
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首策以此,中则曰:「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而赋歛加薄;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而追胥有程。
择守令以厚牧养,责按廉以戢贪暴。
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恶者,朕未有闻而不恤,恤而不行也」。
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方天下之既受病也,府库单匮,军费倍滋,则病在血脉矣;
外患未弭,盗寇尚多,则病在肠胃矣,客邪干正矣。
择守令以厚牧养,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
如使人血脉受病,肠胃又受病,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或失节焉,则疾日甚。
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又非良药,祗速其死耳。
医国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际,府库竭矣,军费滋矣,外患炽矣,寇盗多矣,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扰之以不才之按廉,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岂不殆哉?
臣请历言其弊。
臣闻府库单匮,军费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师老而费财也,以生寡而食众也,三者今之最大弊也。
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其势然也。
昔汉之兵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羽林之兵而止。
至于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事已辄罢。
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尝聚也。
唐置十六卫,无事则力耕而聚,非但自赡,且以广官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尝无事而食也。
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一兵给与衣粮,岁约五六十缗。
太祖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万而已。
至乾德间,中外止十万兵耳。
太宗尽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馀万。
真宗当全盛之时,乃始五十馀万。
当时军数非多,尚虑耗蠹调度,命汰疲冗。
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向敏中奏军额渐多,则反覆诘难之,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
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
按兵法,兴师十万,日费千金。
以日计之,费已如此,况今旷日弥年,兵连不解。
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概虽数百为辈,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而坐食连年,无毫发功,则农夫之力,安得不困?
馈饷之卒,安得不疲?
谨按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还。
《春秋》书用兵,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独于此书、书夏、书,恶庄公无故劳师,兴围郕之役,卒之郕降于齐,而鲁师无功,至秋乃还。
故书曰「师还」者,恶其已无功,秋始班师,暴露滞留之甚也。
是后二十八年,有告籴之举,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
以今征役之久,动至累年,较之《春秋》三时而返者,不已大甚乎?
则库藏竭而军费滋,自不足怪。
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今之最大弊也。
兵冗而坐食,师老而费财,加以生寡食众,入少用多,陛下虽赋歛加薄,而州县之征科实烦。
何则?
用度既匮,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
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盗贼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过,生灵多怨。
使朝廷无过、生灵无怨,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
盖自古奸雄如陈涉、吴广之起于秦,赤眉、黄巾之起于汉,苏峻之乱晋,安史之乱唐,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执以为乱,幸生灵之怨,倡而称义,遂至迭起州县,劫令杀守,相挺为乱。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窃闻长老之谈,或谓戚近挠权,奸臣盗柄,刑赏不必行,小人不尽除,纪纲不甚振,此岂过之渐耶?
何则?
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如汉之诸吕、窦、霍,唐之诸武、韦、张,窃弄朝柄,一败赤族,国家几破。
今乃有肺腑领枢柄,戚属将卫兵,汉南北军之祸,其监不远,倘不少戢,是增朝廷之过,而起奸雄之胆。
大乱之后,岂宜复然?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人主,口责宰相,实奸雄伺过而后动。
不幸因之以饿饥,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无聊,则奸人乘隙奋飞,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寇盗所以尚多。
是虽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乱?
谨按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蔡般弑逆之贼,王诛之所必加,《春秋》反恶楚灵,何也?
曰:讨蔡般可矣,诱而讨之,此匹夫之贱行,《春秋》所甚恶也。
前日下诏书,招纳叛亡,许以不死,此辈皆投戈请命,谓陛下示以大信也。
然而阳示以信,阴加以刑,是诱讨也。
陛下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
臣恐大信一失,则后来以招降为悔。
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聚处得间,则更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
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而守令多不贤者,朝廷轻守令也;
责按廉以戢贪暴,而按廉多不才者,朝廷轻按廉也。
守令一不贤,则郡县受祸;
按廉一不才,则守令敢于为奸。
故责守令在择按廉,此祖宗之成法也。
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又亲书其历,戒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
因顾钱若水曰:「朕暑中书此,宁不劳乎?
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
呜呼,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
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
是朝廷轻守令也。
朝廷轻守令,则守令轻郡县;
郡县之职一轻,则牧养之方尽废。
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复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惮不敢逞;
若远方细民,即使盗蹠为之守,梼杌饕餮为之令,斯民虽千百为群,号呼聚骂,朝廷不知,其为害岂不大哉?
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戒之曰:「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恃其遐远,谓朝廷不知耳,至则为朕鞫之」。
泸州京师四千馀里,而郭思齐不法,太祖已尽知之。
今州县稍远者,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彼何惮而不为盗耶?
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尚有按廉耳,如使按廉又非其人,则其祸可胜言哉?
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出为朝廷耳目,或由圣选,或由举充,选之既艰,则任之亦重。
凡宽一按廉,是坏一路之事;
一路不治,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
太宗即位,励精求治,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
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则有迁移之宠;
王德裔部内不治,则有黜削之罚。
赏罚如此其严,则按廉振威,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
厥今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往者遣使抚谕诸道,天下想望风采,以为行被大惠,卒之厨传骚然,公行贿赂,甚者责子女于郡县,辇家属以偕行。
虽官以抚谕为名,而民有供输之苦,守令之外,复增一蠹。
夫远方细民,不幸遭不贤守宰,终岁抱冤,引领輶轩之出,以雪其愤。
而按廉又不才,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
此奸雄所以窃发也。
谨按《春秋》闵元年「齐仲孙来」,圣人嘉而字之,重其将命从宜,以安邻国之难。
方闵之初,叔牙、庆父媒孽鲁祸,闵公始立,国人危如赘疣,齐人可折箠取之。
当是时,鲁之轻重在齐,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卒之闵不失国,而鲁人以安,湫之力也。
《经》书仲孙之来,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
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岂不甚于鲁国之难,而按廉之出,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以《春秋》之法责之,则罪人矣。
臣故曰:守令不职,是按廉未得人也。
夫以守令既不职,而按廉又失职如此,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虽十常六七,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
是陛下有恤民之诏,无及民之惠;
州县知有守牧之令,不闻有天子之诏。
三数年来,边防用兵,凡百科歛,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但严令督之。
海州军例科鎗干,居山州县例买鹅翎。
有司既不辨有无,州县或罕能条奏,官取一物,民费数倍。
且如前日劝诱一事,监司责办于郡,郡责办于县,县移文于乡。
假军期急速为名,迫若星火,一有不至,则械系苦掠。
人皆畏死,其敢有辞?
是名为劝诱,而实暴歛之。
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则忽而不知省;
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则知而不敢言。
上下相蒙,民穷无诉,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
伤和召怨,咎将安归?
臣闻咸平中议改元,赦书颇多蠲免,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真宗责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赐矣」。
时方午,雷震,帝恻然曰:「岂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惊朕耶」!
呜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惧速天罚,则陛下命令多壅,实悖天心,其害殆不为细。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迎亲之使接武在道,而敌情未孚;
保国之谋刻意在兵,而军势未张。
俭以敦本,而骄侈之习未悛;
扩大公以示训,而私枉之俗尚
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
田亩未安,旱蝗害岁。
岂朕不德,无以动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为病乎?
何精诚之弗效,而祸乱之难戡也」?
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
臣谓陛下躬俭而骄奢弗悛者,是陛下未必俭也;
廓大公而私枉尚者,是大公未必能扩也。
赏罚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
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乱之兆也。
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
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则臣窃有说焉。
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萧英、刘六符来聘。
是时使来非时,而兵既压境,中外忿怨。
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谋,卒挫虏主。
自景德以来,北方无事,八十馀年于此矣,岂惟弼之力哉!
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韩琦,谏官余靖、欧阳修,皆天下之所仰望,而北虏之所畏惮者。
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计得行,而虏计不得逞。
以今庙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
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
枢密有如杜衍、韩琦者乎?
谏臣有如余靖、欧阳修者乎?
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敌情之孚,此臣所大惑也。
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使弃爪牙,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
譬之国无劲兵,则蕞尔丑虏,皆为劲敌。
故《春秋》虽恶穷兵之祸,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必深罪之。
谨按僖二十六年:「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
说者曰:「乞,重辞也,重师也」。
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盖甚恶鲁之无备也。
夫齐为鲁难久矣,自甗之役,齐败于宋而鲁不救,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
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结矣。
为鲁计者,正宜早夜预防,常若寇至,乃恬然熟卧,养成腹胁之疽,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
假夷狄而伐中国,不可之最大者也。
以今丑虏大张,害甚于齐,而兵不素养,乃甚于鲁,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
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而不知军将之未练,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
国初剑南、交广各僭大号,荆南、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未尽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命李汉超等守关南,命郭进禦并寇,命姚守斌守庆州
以为既得名将,非厚通其意,无以得其死力,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
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
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时许入朝自陈,至升殿赐坐,又复厚赐遣之。
以故边臣多富于财,得以养募死力,使为间谍,尽知番夷情状,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平西蜀,复湖湘,下岭表,克江南,尽得东南之地,虽诸将之功,实太祖驭将之力也。
以今将佐偏裨,其雄挺孰与李汉超
其才略孰与姚守斌?
其镇重孰与马仁瑀
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
以陛下驾驭诸将,孰与太祖
然而借之重权,禄之显秩,赐之重赏,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
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而恩礼则过之,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而长奸臣之觖望。
假令收复两河,迎还二圣,陛下何以加之?
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败亡之卒没世不复,盖所以战胜者气也。
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天下之大忧也。
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开关延敌,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
然长平之败,廉颇犹能收拾馀烬,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
是时秦人围邯郸,梁王使新将军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流涕,深以为不可。
非徒惜秦之虚名,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
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不可一触其意,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
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
夫《春秋》何为而作也?
为天下无王而作也。
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窃国命,家臣僭大夫,圣人有忧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赏罚。
书天子、书王、书天王者,诛赏之大柄也。
书天子、书王,皆其常称也;
其曰天王,则至大之称。
天王与《周官·司服》所称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宁,正危疑之机,大奸之所伺,非常之时,故大威武以防之。
称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故曰非常也。
然则又书天子、书王,何也?
曰:《春秋》作,王者威权丧矣,大政大法,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众,迭相吞据,是本弱末大之势,名分大乱之日,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不足以振其弱,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戡其乱。
仲尼于《春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皆书天王,言于斯时王之所为,当大诛赏,不可循常,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
是时吴、楚之君皆鸱视虎踞,僭号称王,诸蛮群酋荐据中土,如此则文辞之告,犹可治之也与?
霸侯暴国,迭相倾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数,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
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东周仅存礼文而已,非拨乱反正之道也。
故《春秋》必书天王者,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
若事非王为,但从诸侯之称,只书王者,礼之常也。
其曰天子者,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
庄王不称天王,以其宠贼逆之人,不足以当至大之称,故去「天」字以重其讥。
庄王之讥,则鲁桓之罪彰矣。
《春秋》大逆,外始于州吁,内始于鲁桓,圣人著其恶如此。
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趋善者鲜,善若不予,则是赏不足以有劝;
大奸大恶不加诛,则是罚不足以有惩。
赏罚不行,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
陛下临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机,称天王以临下之时,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太阿倒持,收之良难,是陛下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
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
当时赏则常薄,罚则常严。
澶渊之役,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但加开府阶耳。
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此将之可责也。
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不可以为后世法,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
又以自古宦者领兵,未尝不为乱,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止受宣政使耳。
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
至驭之以刑,则未尝不严。
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严,则人皆死力求赏。
太祖兵法罪不在赦,而《春秋》兵法尤严于驭军。
城濮之役,楚师败绩,则得臣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
鄢陵之役,楚文败绩,则子反死之,书曰「杀其大夫公子侧」,罪在子反也。
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则见夷狄用兵,其刑赏常严,而中国常宽,此夷狄所以常得志
成、襄之后,中国累累受制于吴、楚者,抑有由矣。
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是有春秋之乱,而无《春秋》之赏罚。
臣故曰:赏罚不足以振偷惰,则是大柄下移也。
如使大柄一移,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
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
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
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则臣不敢奉诏;
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
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
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乱。
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至其后推诿王凤、王音至于王莽,则乱。
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吕、二袁,则乱。
魏委荀彧则治,至委司马则乱。
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杨国忠则乱。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终以推委而天下乱,何弊之然哉?
当推委之际,超擢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
如此则数年之间,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
若斥削十人,上从其九,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如此则数年之间,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
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
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冤及无辜,陛下不得一举手,此岂非推委之弊耶?
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此可不为寒心哉!
厥今天下大体皆坏,独祖宗德泽未泯,人心未厌,譬尪病之人,奄奄待尽,独气血仅存耳。
如使人心一离,则是气血又将绝,天下无复可言者矣。
而陛下以田亩未安、旱蝗害岁为患,则是生民失职,人心将离,气血将绝之时也。
谨按《春秋》,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
灾异见于上,则祸败应于下,犹铁炭之低昂,其效可信者也。
凡《春秋》书螽者,旱蝗之害岁也。
然书螽凡九,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甚之也。
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
按是时十三年之间,而帅师伐某、侵某、取某、战于某,比他公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
黄池之会,夷狄主盟中夏,天下日趋于亡矣,乃复暴兴田赋,民怨祸稔,岁大旱蝗,人有艰食之苦,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伤之也。
是知旱蝗之患,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
比年以来,丑虏横行,干戈烂熳而不息,未尝一年间不战,生民日委顿,四夷日恣肆,天下不知有生之乐,几年于兹矣。
创痍之民,肝脑涂地,丘陇发掘,暴露枯骨,胔腐血流者,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陛下不得而见也。
士卒死边野之外,妇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妇弱子抱负轊车,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涂悲巷哭,怨痛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陛下不见其所见,不闻其所闻,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积毁销骨,积怨伤和,阴沴作而灾疫兴,何怪乎田亩未安、螽蝗之害岁也!
今者两河淮甸,赤地千里,飞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视无计,而请为遣蝗之举。
呜呼,即使蝗而可遣,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
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动念,实虑政令阙失,有爽天意,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以惩旱蝗之灾。
以今政令阙违,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
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由历数运会,非政令失宜之咎。
呜呼,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此岂圣贤之用心也!
愿陛下少戢诛讨,少息调发,练兵实,养吾锐气,而全中国之力,以消旱蝗之灾。
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陛下中策臣以此。
又念:「朕欲复亲族,奠疆埸,寇攘,善风俗,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
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以起天下之病也。
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中念迎亲之使,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
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岂独侯生力哉?
臣尝论高帝项王者五: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
五者皆项王所不如,则何苦而拘太公哉?
以今凋敝之馀,无汉之兵力,无汉之三杰,无汉之驾驭,无汉之廪粟,而又违远上都,弃去两河,则又无关中之形势,而欲求亲族之复,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臣知其无能为也
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
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是欲复两河也,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
唐神尧晋阳,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难如此。
晋于春秋为大,尝驱役诸侯;
至秦萃锐兵之晋,乃得韩,遂折天下脊。
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
宋武号英雄,得蜀、关中,尽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
是两河之地,王者不得则不王,霸者不得则不霸,贼得之则天下不安。
臣故曰: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
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言:「蠢兹丑虏,敢尔凭陵,盖谋谟当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国家所恃,独两河耳。
此诚急贤之,不然,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
呜呼!
济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
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亦诚陛下急贤之,当以言为监也。
然当今最大患者,亲族之未复,疆埸之未奠,寇攘之未清,而臣愚所最患者,风俗之败坏也。
风俗天下之筋络也,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惟筋络耳。
风俗一败,则筋络又绝矣。
汉唐之亡,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
故臣尝论东汉之亡,与李唐大略相似。
东汉之季,阉人乱政,毒被生灵,豪杰据郡而起,天下遂裂为三国
唐末宦者蠹于内,藩镇溃于外,天下遂磔为五代
三国之士,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亦卒以禅代。
终五季之乱,其臣悉凶狠顽鄙,戕贼君亲,专为枭雄,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而唐末专为小人哉,诚风俗渐染然也。
中原乱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国。
然当其时,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节而死者,有卫社稷而死者,有愤国破亡,奋不顾身,并家族破灭者,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
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
一朝国家有难,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
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
前知而言者为谁?
死名节者为谁?
死社稷者为谁?
徇国者为谁?
知几而挂冠者为谁?
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
方晋南渡,士流尚有聚于新亭,伤国之衰,对江山而下泣者。
周之东迁,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
以今两宫播越,则非直东迁之辱也;
陛下仓皇远狩,则非直南渡之迫也。
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
自晋风俗之坏,而海内横溃,生灵鱼肉,几二百馀载。
以晋监今,其祸可胜言哉!
田横齐之豪士,耻北面臣汉,遂自杀,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无一人降汉者。
诸葛诞魏室一叛臣,及其既败,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憾」。
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死士就养于诸葛哉?
而含垢忍耻,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
呜呼,纵不愧田横之客,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
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风俗之败坏也,风俗一败,则筋络又将绝矣。
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虽然,陛下策臣等数十条,皆当今之大弊,臣既已极言之,而圣策尚谓:「子大夫艰险以副详延,诚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其悉言之无隐。
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非朕之所欲闻也。
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朕将亲览焉」。
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病也。
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何也?
臣闻鹊巢覆则不至,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
往者从东南来,道路籍籍,咸谓陛下即位以来,不旬月之间,戮直言者三,有是乎?
岂道路之妄议乎?
倘如所言,则伤威损德,为害不浅。
谨按《春秋》,「陈杀其大夫泄冶」,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国之大恶。
时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徵舒之祸,十一年而楚子入陈,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
呜呼,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
然而泄冶被诛,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
前日义士被诛,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
专杀之祸,《春秋》大恶,而况专杀直士,恶又甚焉,此楚子入陈,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
丑虏乘隙,将以假讨恶为名,而蹑入陈之轨矣。
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也。
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是陛下乐闻其过矣。
臣而不言,是臣负陛下;
言而不从,是陛下负臣。
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有布衣皂囊献书者,其辞狂妄,太宗览之弗罪,因谓宰相曰:「比降诏书许言事,故虽狂悖弗加罪」。
至淳化中,武程上疏狂瞽,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太宗责曰:「朕曷尝以言罪人哉」!
呜呼,太宗乐闻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
幸而太宗不从,如使太宗不乐直言,而李昉之请得行焉,则武程者几上肉矣。
今臣累千万言,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而有狂瞽之论。
使陛下乐闻谠言,尚患见忌;
借使人主一恶直言,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则臣亦危矣。
幸陛下以祖宗为监,而扩太宗纳谏之量,大臣体陛下之意,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则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窃耻也。
臣故曰:愿陛下以《春秋》为戒而谨持之,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则天下幸甚。
臣谨对。
柳宗元加封文惠灵侯告词绍兴二十八年八月 宋 · 王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八、《柳先生集》附录卷一
敕:柳州灵文庙文惠侯生传道学,文章百世之师;
没以神灵,福祐一方之庇。
是有功德于人者,其于爵号何爱焉?
惟神望冠河东,名高唐室,其才足以命世,其政足以裕民
出守柳城,终享庙食,焄蒿之际,肸蚃必通。
属者春夏之交,雨旸愆候,祷焉即应,岁以是丰。
故郡人愿请诸朝,而使者遂上其事。
朕嘉神孚惠,爰益褒封,尚赫光灵,保有常享。
可特封文惠昭灵侯
柳宗元加封文惠灵侯绍兴二十八年八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六、乾隆《柳州府马平县志》卷八
柳州灵文庙文惠侯:生传道学,文章百世之师;
没以神灵,福佑一方之庇。
是有功德于人者,其于爵号何爱焉。
惟神望冠河东,名高唐室。
其才足以命世,其政足以裕民
出守柳城,终享庙食。
焄蒿之际,肸蚃必通。
属者春秋之交,雨旸愆候,祷焉即应,岁以是丰,故邦人愿请诸朝,而使者遂上其事。
朕嘉神孚惠,爰益褒封。
尚赫光灵,保有常享。
钦哉!
按:乾隆《柳州府志》卷三一,乾隆二十九年刻本。
曹昭灵侯神应记 宋 · 沈义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吴都文粹》续集卷一六、乾隆《震泽县志》卷三五、道光《震泽镇志》卷六
朱邑令桐乡,谓后世子孙奉我不如桐乡民,遂葬焉,邑祠之如父母。
建州,丧归,郡民留之,建庙黎山,灵响日盛。
呜呼,伟哉!
善政之得民心如此耶!
王讳明,唐太宗皇帝第十四子也。
肇封于曹,尝为吴郡刺史,有惠政。
王薨,谥曰恭
郡民去思,朝命立祠。
吴江县城隍,即王妥灵之所也。
俄而蜿蜒示异,邑人异之,先天中遂锡庙额。
惟王生前已分茅裂土矣,而仅以侯爵告神,议者隘之。
然昭灵美名,邑人至今以为称。
夫王以帝子之贵,能脱绮纨之习,施实惠福千里六百馀年之久,吴人至今家祠而人祝之,前后守郡者鲜俪。
其视桐乡梨山二贤,实可比肩。
六邑,惟松陵奉之尤谨。
邑凡二十九都,为庙盖十馀所。
美哉,王之德也!
非有大功烈大德政入人之深,何以得此于吴人耶?
县之西南八十里,溪号双杨,庙之建已三百载。
民之家于是境,有祷必应,签卜之灵,其验如响。
岁在丙子,大兵南征,民相率祷于祠下,王阴有以相之,他境则遭焚燬,惟此方宴然无虞。
里人思以答扬保护之庥者,备极其至。
顾惟庙所在迫窄倾欹,非所以彰神威而酬灵贶也。
于是乡老周德华等捐金谷为东西两社,首倡广而新之。
大家富民从而乐助。
经始于丁丑之春,落成于戊寅之夏
继而有徐道兴建崇轩于殿阶之前,土木雄丽,旧观顿改,独像设未饰。
周彬叔者,乡之儒士,信谨者也。
王复示梦于周,俾加绘事。
自是一庙由内及外,焕然更新,较之近都诸祠,允为之冠。
余乡震泽,去双溪才五六里,市皆火燬,而昭灵一祠岿然存于烈焰之中,民居之附丽者得独免焉,莫不敬异,而邑士潘庚金以庙记为请。
予仰王之灵、钦王之德久矣,不敢以谫浅辞,乃为之述其梗概,著之金石,以传永久。
因作迎享、送神词以畀乡人,俾歌以侑祭焉。
词曰:
帝子降兮泾渭之渚,朱两幡兮为吴邦主。
仁声演迤兮实惠溥,去之六百载兮威灵如故。
疫疠驱兮祷而旸雨,生我父子兮长我禾黍。
签卜锡兮若相告语,梦寐接兮如目斯睹。
干戈抢攘兮室多毁,蒙王之庥兮家安堵。
民思报德兮辟神宇,牲腯酒馨兮藻盈俎。
黄发儿齿兮式歌且舞,灵旂央央兮俨其来下。
祐吾人兮永为恃怙,千秋万祀兮庙食兹土。
至元十七年五月既望书。